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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ril 7, 2009

離家背井的親近

他回到家了,我弟弟,經過了五個月的波折,從聖彼得堡回台北了。
他在那裡好壞參半,認識不同國家的好人和壞人,增進了些俄文,說不定英文也有小小的進步。再三個月就可以結束的課程,他選擇提前回家,理由我可以了解,去年我也差一點崩盤,那差點崩盤的原因也類似。什麼室友不好啦,什麼課業工作不順啦,什麼愛情不再啦,如果都是單獨爆出來的偶發事件,心情還不會低落到無望的深壓海底:耳膜脹破了,連自己都聽不到自己吶喊的聲音。
但是如果這些事情一個接一個的來,又要自己獨自面對,最後來個被搶被扒的倒楣事,一個完全沒有主控權的倒楣事,最基本的信心都失去了,真的就是要放棄了。

那時真的是一個人,又不是在校園裡,沒有留學生可以依靠國際團體,可以即時接濟我的人也才認識半年。好在六七年下來,我的英文算是流利,勉強行屍走肉的過了一兩個月,剛好遇到換簽證的機會回台北修復心臟,低潮兩三個月也總算好轉,只是一切都不再如前,像是莫名奇妙的又狠狠心碎了一回。
我弟呢?去唸語言學校就代表他的俄文程度還不到像我這樣自如的使用英文,台灣派過去的辦事人員又不理睬他或是麻嗎的交代,擺明著只收錢不做事的心態,大概想這些小鬼就是來遊學幾個月而已,來來去去的快,今天不理明天不理後天人就回台灣了,人回去了她也省了麻煩。俄國室友吸毒喝酒,後來韓國室友酒後打女人,好不容易搬離開宿舍過了幾個月安穩的日子,房子漏水於是被法院查封,二房東和房東責任推來推去,他沒了去處,以為就要下定決心怎麼也要留下的時候,皮夾在他眼前被扒走了。
我沒被搶之前,所有的東西都放在同一個皮夾了,證件、提款卡、信用卡、連鎖店的打折卡、地鐵車票、現金、名片、甚至是支票本。我弟那天的皮夾也是這樣,如果護照可以放得進去,我的護照也會被搶走,他的護照也會不保。
他說他想要回台北,我完全理解。

這個經驗是好是壞呢,長遠來說是好的。當然要先痛完之後,回頭看才知道是好的。
回想我的第一年,破破的英文,又不是認知心理科班出身,住在小小的房間裡不理會室友,獨來獨往,牽掛著遠遠的愛情,遙想著遠遠的目標,像是虔誠的教徒一樣,不計代價而且盲目的相信著那些遠遠的抽象概念是存在的。
後來遇到莫名奇妙的男人女人,發現台灣來的人比美國人還難以相處,原來歐洲人跟我個性最合,果然講同樣的語言不代表心意可以相通。
這些年來我自己去買車,處理車禍的事情,再去買車;自己搬家,自己賣家具,自己州際搬家,自己買家具。過程當然有朋友相助,不過每當我跟美國人提起,他們總是覺得我過份獨立,好像家人不在同一塊土地上,我就被歸類成「隻身一人」。
課業上呢,沒唸過博士的人就像是沒有心碎過的人一樣,沒有經歷過就是不會了解。
我想我是幸運的,我可以自己處理這麼多事情。是執著還是固執?是有毅力還是死腦筋?沒有人評斷我,麻嗎給我無限的空間和無盡的支持。

如果我是我弟,我想我也會回家。在一個語言不通的國度被騙被欺負,又看不到目標在哪裡。
但是我會再去。因為我就是會說服自己去設目標,我就是會死腦筋的想在同一個地方站起來,所以車禍之後我還是買了同樣的金龜車,所以被駁回的稿子我可以一寫再寫直到發表為止,所以我不輕易把分手作為吵架的結論,所以我是我,我不是我弟。

我跟他非常不相像,我出國之後,距離減少了我跟他之間的摩擦,也減少了互相無意給予的包袱,不過卻也增加了互相把對方當作成年人的尊敬。
「我是我,他是他」不代表我跟他劃清界線,也不代表誰比誰優秀,我們是平起平坐的,姊弟之間的無解當然還是存在的。
「我是我,他是他」是一種認同他可以是他,我可以是我,他不要把我當成遙不可及的姊姊,我也不會把他當成長不大的弟弟。

最近重看了戀戀情深 What's Eating Gilbert Grape,這麼多年後 (1993 至今)依然是我最喜歡的電影之一,家家難唸的經都是來自於你最親的人,你就是無法離棄。
國小的時候,我寫過作文題目「我弟弟」,到現在我還在寫他呢,只是現在他長大了,我也長大了。

1 comment:

Kirua said...

嗯,就是有一種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