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技能

兩三年前, 系主任透過他的秘書找到我, 只因為我會聽說讀寫中文, 要我幫他翻譯幾張投影片, 讓他去中國演講的時候可以愛現一下. 專業用語的翻譯其實是很困難的, 而且我的確是不太知道要怎麼用中文表達我的專業, 更別說是系主任先生的專業了. 不過, 花了十幾分鐘, 上網確定一下一些專有名詞, 我還是幫他了, 只是我 “忘記“ 跟他說中國人不看正體字.

這人情變成滾不完的人情, 從中國來訪問的學者醫生都是衝著他的大名來的, 他都會推我出來, 要大家跟我認識認識, 其實就變成了照顧照顧. 你說從來沒接受英文教育的人, 憑他們的英文怎麼能在這裡生存, 怎麼跟美國人打哈哈, 怎麼知道什麼話是客套, 什麼話有雙關, 什麼字眼是“我其實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什麼表情是 "我真的不想聽你說話". 有些人的英文程度甚至沒辦法做專業上的交談. 我變成免錢的翻譯加導覽人員.


當然, 這也是雙向的. 中國人的英文很中文. 很短的句子, 很中文的文法, 很愛說 ok, 很容易中文直翻英文, 讓美國人完全不了解他們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通常我會讓中國人試著說一下以示尊重, 但是真的聽不下去, 或是我同事我老闆微笑的轉過來看著我的時候, 我就只好翻譯或是換句話說了. 但是雞同鴨講的時候還是很常見, 若是大家都假裝有聽懂, 沒跟我求救, 我通常就微笑當傻子.

醫院院長居然也聽說我很好用, 才送走第某某解放軍醫院又有哪省哪市有人要來, 要我翻譯一些歡迎的字句.  職務上, 我不是醫院的人, 但是以後需要他們繼續給我病人讓我的研究繼續, 我當然馬上幫忙, 強化個人公關.（那些來訪的人怎麼都沒抗議為什麼沒有簡體字?）最近這一年來, 中國超愛派人出來參訪, 我幾乎都要陪在旁邊, 中英轉換功力跟著變強許多.

總之, 說中文這項"技能"變成我的專長之一, 開始有人關心我是哪裡來的, 客套的問問台灣跟中國的差別. 這真的是滿神奇的感覺...
剛來美國的時候, 好怕永遠學不會英文口語, 好怕語言障礙阻饒我, 我不是不聰明只是不會表達, 我不是不喜歡 party 交新朋友只是不會用英文說垃圾話. 記得剛來的第二年, 我的指導教授 Toby 有一次開完笑的跟我說 "You Asians are uptight." 我只是笑笑, 因為當時我的英文反應還是很龜速, 沒辦法立刻跟他嗆回去. (Toby 是可以嗆回去的. I should have said "you don't know me.") 開玩笑嘛? 你去問問誰覺得我很拘謹保守.
英文很爛的時候, 沒人想要理我的, 沒人問我台灣在哪裡. 只好跟其他非華人的國際學生混了, 大家的英文都很抱歉. 於是我斷絕了中文的世界, 看電視看八卦雜誌看小說練習英文, 還有交了個英文比我好多的男朋友, 每天被批評英文有問題. 然後英文吵架的功力大大提升.
有一陣子連中文的閱讀速度都變慢了. 然後中文表達變得像是英文的句法. 然後我失去了書寫的能力. 不是手寫字的能力, 是作文能力.
自從班比加入我的生活之後, 我相信我現在應該有回復到國小畢業的作文程度, 不過離我十年前大學畢業的程度還差遠了. 數學也變爛了, 還好沒有美國人那麼糟.

我算是搭了個便車, 在中英文能力都成熟的時機, 享受了中國強勢下的優勢, 而且還可以數落中國, 吹吹台灣的民主先進. 
不僅來訪的人多了, 我們研究中心新進人員裡多了兩三個中國人. 新來的人都會到處繞繞認識同事, 繞到我辦公室來的時候, 我絕對只說英文. 不能因為母語相同就在工作場合搞小團體, 你既然能來這裡工作代表你會說英文, 我不會對你特別親切的. 會說西班牙文的同事們也沒有搞小團體的. 你們要利用中文去攀其他關係, 例如下次哪個中國什麼教授什麼什麼院長要來（他們的名片拿出來都好多頭銜）, 你們要自告奮勇去當翻譯的阿.